谷歌要干掉Cookie：这是一项将颠覆整个互联网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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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是对谷歌隐私沙盒（Privacy Sandbox）产品管理高级总监 Victor Wong 的专访。这是一次有趣的采访，因为隐私沙盒是 1) 改善消费者隐私的一种手段，以及 2) 增强谷歌相对和绝对数据优势，从而以更高利润售出更多广告的一种手段。采访的双方都知道这一点，也知道哪些事情不能说出来。从根本上说，在线隐私的问题在于，绝大多数人都喜欢侵犯隐私所带来的一切——定制化、广告补贴服务、易用性的持续改进、垃圾邮件检测等——除了公司一直在收集关于他们的一切数据这部分。少数人对隐私的态度非常认真，并且不喜欢所有这一切也有着充分的理由。但隐私和便利性也许就像鱼与熊掌，很难兼顾，而谷歌正试图让二者兼得。文章来自编译。

等到了明年，谷歌就将干掉第三方 cookie，也就是自 1994 年以来，营销人员以及数据大佬们一直用来在web上跟踪你的一款工具。为了取代 cookie，谷歌为全世界提供了另一种产品。它的名字叫做“隐私沙盒”（ Privacy Sandbox），会对 Chrome 与 Android 进行一系列的变更。据该公司称，这些变更会建立一个定向性更强的广告系统，并且可以更好地保护用户的隐私。这可能会从根本上改变企业在互联网上赚钱的方式。之前几乎所有人，不管是喜欢隐私的人还是喜欢定向广告的人，都有诸多抱怨。而这款产品推出之后，也会对他们产生影响。在本专访中，谷歌将首次揭秘这款产品，让我们得以窥见该科技巨头蓝图设计的内部运作。

谷歌负责隐私沙箱的产品管理高级总监 Victor Wong 说：“正值大家对 web 提供的免费服务与内容的依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重的时代，我们正在对互联网的运作机制做出其中最大的一次改变。我认为把我们在这方面的做法分享给大家至关重要。”

各方人士都把 Wong 和他的团队描绘成一群互联网恶霸。一些购买、销售以及投放广告的参与者担心隐私沙盒会切断对自身业务至关重要的数据。但另外一个矛盾的看法是，消费者权益倡导者说隐私沙盒只是让谷歌等公司和组织换了一种方式来监视你。与此同时，全球监管机构正在寻找证据证明这完全是一场内部交易的游戏，会巩固这些巨头数字广告的垄断地位。

换句话说，如果隐私沙盒要发挥作用，谷歌需要吸引利益跟自己截然相反的组织。经历了多年的技术更新以及一个个被废弃的提案之后，谷歌正在转而展开魅力攻势，以说服全世界加入进来。Wong 最近发表了一篇博文，在里面阐述了自己的观点：互联网需要免费，我们需要定向广告来维持这种状态，但与此同时，我们需要一种协作性的解决方案，终结所有人都能免费获得数据的日子。

目前，当你在 web 的不同地方转来转去时，第三方 cookie 可以让任何人都能轻松跟踪到你。苹果的 Safari 以及其他浏览器（如 Firefox）阻止了这些 cookie，但谷歌浏览器 Chrome（全球绝大多数人的首选浏览器）不会这样做。一旦 Chrome 屏蔽这些 cookie，cookie 便将迎来末日了。

苹果做出了具有类似影响的变更，允许 iPhone 用户利用名为 App Tracking Transparency 的设置阻止对某些移动数据的收集。但苹果并没有为替换这些数据提供太多手段，这给广告业务造成了巨大破坏。靠广告赚钱的谷歌没法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摧毁数据收集活动——尤其是在美国司法部已经在一场迫在眉睫的诉讼中指控该公司垄断广告的情况下。

隐私沙盒就是这样一种选择。这个东西很复杂，但最简单的解释是它把 Chrome 和 Android 都变成了跟踪工具。在谷歌基础设施上运行的浏览器和手机将收集关于你所做的事情的数据，而广告公司可以在不了解你的身份的情况下使用这些信息。不过，根据 Wong 的说法，没人可以将基础数据用于广告目的，即使是谷歌也不行。谷歌发誓这一改变也不会损害竞争，因为这项技术与外部广告系统兼容，而且可以免费使用。

怎么看这件事情？方式之一是将其看作谷歌正试图用隐私沙盒重写互联网规则。这无疑证明了谷歌至高无上的地位。当你开始行使这种权力时，人们会感到不安，让世界相信一切都没问题会很棘手，因为这事关一个 5000 亿美元行业的未来。本次对隐私沙盒领导者 Victor Wong 的采访，将是对这一改变数字世界的举措背后理念的首次探秘。

[出于清晰与一致的目的，下文对此次采访进行了编辑。]

Thomas Germain：那么 Victor，我想先问问你，作为一项将要改变数字经济的东西的掌门人，你感觉如何？一定会相当非同寻常吧？

Victor Wong：嗯，我确实感到责任重大。一切在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与我们如何实现这个东西。我认为我们当中的很多人真的很幸运，能够站在这个位置上，利用我们逐步积累的各种信息与知识，去尝试开发出适合生态体系内所有成员的东西。这不仅仅是为了这个平台，不仅仅是为了用户，也不仅仅是为了其中的企业。我的意思是，它是为了大家。所以在这一主张的背景下，我们基本上把做法分解成了四个关键原则。

首先，我们认为保证隐私与让信息普遍可访问都很重要。其次是我们要确保支持行业有可行的替代方案，让消费者可以有真正的隐私。第三，我们强烈认为，必须要有技术性的保护举措来确保隐私，而不仅仅是制订某种行为或透明度准则而已。最后一点，我们认为要用开放和与整个行业合作的方式来做这一切，这一点真的很重要。因此，如果我们实现了这些目标的话，我认为我们就可以建立一个可持续的、注重隐私的互联网。我希望可以把这当作是战斗召唤。

TG：作为个人我愿意相信你或其他个人也许有意做这件事情，因为你关心隐私问题。但是企业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毕竟企业对股东负有信托责任，只做对赚钱有利的事情。你能解释一下这对谷歌的业务有什么好处吗？

VW：作为一家建立在搜索基础上的企业，从网站到 app，整个互联网生态体系的健康对我们的成功至关重要。我们需要提供能够让出版商、广告商以及开发者都能活得好的解决方案，因为当 web 成功时，谷歌就会成功。我们认为，人们希望能够免费浏览而不是浏览付费专区。大家的隐私确实应该是通用商品，而不是某种奢侈品牌（不管其他人正在做什么）。对于谷歌来说，保持这种访问的便利性非常重要，因为如果我们失败了，我们的处境会变得糟糕得多。

因此， 隐私沙盒团队的主要任务是在自由开放的互联网上保护人们的活动隐私，这对更高层面的公司使命，也就是“整合全球信息，使人人皆可访问并从中受益”也是一种支持。免费和隐私不能二者兼得的话，是无意义的。

TG：这整件事情建构在这样一个观点上：如果内容是免费的话，我们会好过得多，但这不一定是真的。人们乐于为某些内容付费，还有其他的商业模式。比方说，Netflix 的订阅就非常受欢迎，在我们只有上下文相关广告（contextual advertising，基于网页的内容而不是谁在看它而展示广告）的时代，出版业的表现要好得多。你可以反驳说定向广告支撑起了互联网，所以需要保留这种广告形式。但是为什么大家就得认为没有其他选择了呢？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在不收集所有这些隐私信息的情况下做到那些？

VW：呃，我认为，首先，部分出版物选择订阅模式有它的道理。但我相信，为消费者提供尽可能多的选择是件好事。所以在我看来，web 之所以伟大是因为我们可以免费轻松地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所以对于不需要付费就能看到像你们这样的出版物，并且你们能够自给自足并制作出很棒的内容，我是很喜闻乐见的，对吧？你也看到像 Netflix 这样的公司也开始了增加对广告的支持。那是因为其实有很多人付不起订阅的那个钱。我们当中有许多人，包括我自己，都享受了很多的订阅服务，但这样你很容易就会忘记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得起这些服务的。

TG：这让我想到了你的博客文章里面的一句话，我印象非常深刻，你说你们的目标之一是“让出版商和开发者有能力保持在线内容免费”，这似乎是在遇到阻力时，为了让出版商支持隐私沙盒而做出的表态。但是，不让出版社接触客户信息又怎么能帮助到出版商呢？

VW：当我真正退后一步，去思考我们正在努力实现的目标时，就会发现目标是在不显示用户身份的情况下展示相关广告，并最终让广告商在不知道谁看了广告的情况下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广告有效。如果结果是用户获得了相关体验，并且广告商知道他们的广告有效的话，那么出版商将从中受益，消费者将从中受益，广告技术也会从中受益。我们的目标是为整个生态体系实现多赢。我不认为收集无限量的数据对于出版商的成功是必要的。当然，你知道，数据确实是多多益善。但是，我们正在努力寻找一种提高效率的方法。

TG：谷歌是一家通过跟踪然后将这些洞察货币化来赚钱的公司。所以我认为当谷歌说“我们会继续跟踪你，但我们会以一种更加私密的方式进行跟踪，你不必担心”时，我想很多人会觉得这听起来有点可笑。鉴于谷歌在隐私方面的记录，凭什么要大家相信你们呢？

VW：嗯，我认为谷歌在创新方面的记录可能是我们的标志之一。我们总能找到问题的技术解决方案。即便是在最近，我们也展示了自己在部署这些技术时的责任感。在引入新技术的时候，我不认为任何人可以在不认真思考其影响的情况下就使用新技术。

我们的目标是成为用户最信任的平台，让用户真心信任我们的服务以及他们的数据。因此，我们正在尽我们所能来保护用户，确保他们觉得自己正在获得有用的互联网体验。这是我们这个组织的基石，我认为，到目前为止，用户已经继续对谷歌服务表现出了信心。

TG：在我看来，谷歌与苹果正在尝试重新定义“隐私”一词，隐私的含义变成了“除了我们之外没人可以跟踪你”。不管跟踪是怎么进行的，难道跟踪就不是问题了吗？

VW：隐私对不同的人来说意味着很不一样的东西。我们认为，当他们想到私密互联网时，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能够访问到很棒的内容，但又不必为隐私付费，或者不必放弃个人信息，比方说，像你的电子邮件地址这样的永久性的标识符。这是隐私的胜利。

我认为安全也很重要，要做到让他们觉得自己的数据不会被滥用，最终不会伤害到他们。我们正在尝试让互联网不再用这些数据点作为用户标识符。这就是我们正在引入的重大范式变革。我们不仅最大限度地减少广告商用于展示相关广告的数据，而且还保护用户免受类似数据DL的分析，后者可能会出于其他目的出售个人数据。这些数据DL都依赖于共享的用户标识符，如 cookie 以及个人身份信息，好让他们从中挑出一群成员，读写其个人资料。但是，通过从广告的机制当中删除这些用户标识符，我们就可以保护用户免受这种风险。

TG：你的博文用隐晦的方式提到了苹果。几年前，苹果切断了对用于识别用户身份的 iPhone ID 号码的访问权限，这是保护消费者隐私的一大胜利，但却让整个行业陷入了混乱。谷歌会取消 Android 上的广告 ID 吗？

VW：很高兴能讨论这个问题。我们现在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开发一种不依赖标识符的替代方案上。我们正在收集有关这一方案的大量反馈。后面我们将分享更多关于 Android 的计划。

顺便说一句，苹果只是一个平台，我们要跟很多平台竞争，所以我当然不想把焦点都放在苹果身上。但我们方法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我们仍然非常专注于为有用的广告赋能。这很关键。而苹果他们一般更多地会采取禁止的方法。虽然我认为他们的意图很崇高，但从历史上看，禁止往往会适得其反。我们已经看到了一些隐蔽的跟踪方法，比方说用具有合法正常目的的设备标识符，如 IP 地址或电子邮件地址来识别你，或指纹识别，通过信号组合（比如哪些字体被下载到你的设备）利用和识别人员当。光是禁止又不给出实际的替代方案，大家就会去依赖这些更隐蔽的跟踪方法，从我们的角度来看，这些方法甚至更加糟糕。

TG：我们谈一下竞争吧。对很多人来说，能够首先发起这种强制改变的这一事实本身，就证明了谷歌在广告市场上具有垄断地位。如果存在真正的竞争的话，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一家公司手中的权力如此庞大是否公平呢？

VW：我想我不同意这个问题的前提。隐私沙盒是一个生态体系。我们对如何构建这些解决方案采取了一种非常慎重和开放的方法，因为重要的是要根据如此众多不同的利益相关者的需求来设计。如果我们做的事情会对互联网的许多不同部分造成破坏的话，那对我们来说是不好的，非常糟糕的那种。我认为我们开放、深思熟虑的流程，以及我们寻求和吸收反馈的努力，这些都说明了我们的文化以及更广泛的商业模式如何，它们都是建立在整个 web 成功的基础之上的。这跟其他建立在卖出更多设备或其他东西基础之上的商业模式不一样——那种商业模式不一定要取决于他人的成功。

我还想强调我们与英国竞争与市场管理局（CMA，Competition and Markets Authority）达成的协议。正如你可能已知道的那样，我们对开放、透明的流程做出了法律承诺，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都认识到了我们所做的任何变更都会对整个 web 生态体系产生重大影响。

TG：说到监管机构，我想谈谈 W3C，它是 web 的主要国际标准组织，谷歌也是它的成员之一。W3C 对这个行业其实并不敌视，但他们反对隐私沙盒，因为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们说它的隐私性不够。你们一定很受伤吧。

VW：这件事情不能简单看。我们参与了很多论坛，W3C 只是其中之一，这些都是为了提高透明度。对话论坛跟联合国并没有太大区别。在全球范围内，我们正在与各方合作，其中有些会对世界该朝哪个方向发展最合适有不同的看法。当有多个具有不同动机的利益相关者聚集在一起时，就会出现分歧。

我们需要跨越不同的浏览器与 web 社区的不同部分来进行标准化，这样互联网到头来才不会支离破碎。因此，标准化始终是我们的目标，但实现这一目标需要时间。就像进入联合国的任何事情一样，人们也会有不同意见。我们认为重要的是把这些解决方案以及结果摆出来，用数据以及用户的实际体验去说服人们。获得此类反馈至关重要，因为它可以帮助我们改进整体思维，我们已经在利用此类反馈来修改我们的提案，而且我们还将与这些合作伙伴长期合作下去。但同样地，就像我们会做我们认为对 web 生态体系的用户正确的事情一样。

TG：之前你提到了指纹识别。我们看到的对隐私法、苹果生态体系对隐私问题的改变，乃至于隐私沙盒的回应之一是，企业正在开发新的方法来绕开这些解决方案，好继续去跟踪用户。而且由于第三方数据越来越难以获得，每家拥有客户大量相关数据的公司都在开展广告业务。这些会抵消掉你们正在做的很多事情。

VW：这么说吧，我们不能命令别人该干什么。如果我们设计的解决方案不能为消费者提供强大的隐私保护，别人就不会用我们的平台，对吧？因为他们会不信任。如果我们不开发出适用于企业的解决方案，他们就会寻找替代方案。有时候，别人的反应与我们所做的一致，有时则不然。无论是隐私倡导者也好，还是企业也好，我们的解决方案是在更广泛的 web 社区中赢得尽可能多的支持，因为我们没法只是制定出新规则或新系统然后强迫所有人采用。

TG：让我们再回到苹果公司身上。苹果在说服公众相信他们是注重隐私的公司方面非常成功。而且，你知道，我已经用了很多篇幅来指出那个论点的虚伪性，并证明了苹果也存在隐私问题。但从目前来看，如果将 iOS 与 Android 或 Safari 与 Chrome 进行比较的话，那么苹果目前的隐私性要高得多，对吧？你们是不是因为苹果而被迫采取行动的？

VW：不是的。我认为全球范围内在很多领域对隐私的期望都在增加。我们早在 2019 年就发布了这个项目，所以其实我们已经为此努力了一段时间。事实上，无论在世界哪个地方，你都会发现消费者对自己数据使用方式的担忧正在上升。显然，你看到政府和监管机构也开始介入来处理这个问题，也就是怎么使用数据是合适的，正确的管理方式应该是怎么样的。我们做的只是整体趋势的一部分，而如今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

TG：我想我们还有时间再问一个问题。谷歌似乎接收了来自所有人的仇恨。出版商不高兴。广告技术不高兴。消费者权益倡导者不高兴。监管者也不高兴。变成每个人心目中的坏人是什么感觉？

VW：我认为这是在告诉我们说，我们在做正确的事情。这正是我之前提出的观点。有人说你必须在这方面多做点事情，或者你必须在那方面多做点事情。我们绝对倾听了每个人的声音。我们得找到一条中间道路，从而可以在这条道路上保持对内容的普遍可访问以及对隐私的普遍可保证。你知道，大家总有不同意见或偏爱稍微不同的路线。但我认为现在很多人应该都理解了我们的做法。而且我认为一旦人们看到其他平台也体现出这一决定的影响时，会有更多人表示理解的。

我们刚刚选择了一条我们认为已经平衡了各方利益的道路，因为就像我说的，我们是更广泛的生态体系的一部分。我们正在努力改善各地消费者的生活，以及创业者、出版商、创作者和开发者的生计。众口难调，你永远不可能让所有群体都完全同意一项战略。但我认为，如果每个人都觉得我们已经倾听了他们的心声、了解到我们是如何制定出这个提案来尝试解决他们的问题的，大家就会明白我们的意图是好的，我们正在努力找到一条通往有隐私保障的互联网之路。

译者：boxi。